《狼谷》

四处很是奇怪，看似漆黑一片，又隐隐有些金光闪现。

借着郁峰的灵魂来到这里，五感俱全。手上传来的触感非常奇妙，有坚硬刚强，却又活动自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软性的封印之中？

此处绝非寻常地界。

“六道轮回又有六知世界，我们对我们自己世界的认知只是其中一知而已。还有其他不知世界，或者时髦点说平行空间也可以，只不过这种平行空间绝非科幻小说那种类似的世界，而是完全不同的认知系统、物理世界。比如灵魂与意识有一个灵界，那一知的世界，用普通世界的物质认知观是根本无法认知的。我们现在这一知的世界我只知道在金石之中，其他所知甚少，毕竟这个世界我也是头一次来，之前没有可以用的灵魂。”

黑衣人算是解了段放的疑问。

不同的物质系统，那么如何寻找老祖青灯，这里的物质带回现今世界还会是物质吗？

摸着黑又往前行进了一阵子，黑衣人便停止了行动。

“就是这里了。”

环顾四周，并无特殊之处，依然是漆黑黑一片，偶见金光粼粼。

老祖宗又留下了一个难题，地方是对了，但是东西在哪里呢？非同知的物质，如何能够通行畅达地传送？

闭目凝神静气，感知着耳畔鼻头指尖乃至舌尖的种种。在这金石世界，就必须激发自身新的感官能力。

“不好！噬魂兽！”黑衣人突然惊觉。

什么是噬魂兽？四周并无任何异常，但段放马上明白，这一知世界的物种，五感是无法觉察的，噬魂兽自然不可见不可识，只是这个噬魂兽是什么呢？

“灵魂意识可以通行于六知世界，这个噬魂兽一样六知皆通。实际上人很多时候出神离魂都是噬魂兽干的，所以世间之人大多越来越迷失自我，乃至于被世俗与情绪所左右。金石世界的噬魂兽更加残暴，郁峰的整个灵魂，也就够他们啃噬一个小时，就消失殆尽了。”

段放果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这噬魂兽果真十分厉害。

“噬魂兽有什么天敌吗？怎么对付？”

“如果是在本知世界，用一点念力，心神归一即可，但这里又是别人的灵魂，这个方法没法用。你别瞎想了，咱们必须一心一意，才能让噬魂兽撕咬得慢一些，也才能更快找到青灯，最怕是三心二意！”

噬魂兽似乎并没有停歇的意思，段放甚至听到了灵魂被撕咬的声音，意识在一点一点游离。噬魂兽是什么？怎么对付？不由得他不想这个问题，但想这个恰恰又让噬魂兽更加猖狂地撕咬！

黑衣人和段放都是很有主意的人，自我意识更是强硬，让这两个人抑制自己的思想确实有些困难。噬魂兽这种无声无形的攻击，比任何恐怖更让人难以对付。

“你什么也别想！”黑衣人有些着急，命令着段放。

“我们先出去，然后再进来！”段放和黑衣人想的决然不同，“先离开这一知世界，想好法子了再进来。”

黑衣人确实并不晓得如何取灯，他也是在摸索，段放的话不无道理，先离开这个危险的金石世界，打定主意再进来，省得让这些噬魂兽伤了郁峰的灵魂，毕竟一会儿还要出去。一个灵魂两种思想，在噬魂兽面前，危险万分。

红色的山脉，红色的湖泊，但是天依然是青色。

段放知道，黑衣人并没有过多思量，他们就已经闪出了金石世界，他是一个很识时务的人。如今这个所在当是同一宇宙的不同世界之中。

此间亦有风，吹得红色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不同的宇宙，有不同的风光，什么日月星辰在这里并不适用。不知春夏不知日夜不知时日不知何处，倒也是一种洒脱。

“我们来到这里已经过了半个小时，这个通道开启也就一个时辰，留给我们找灯的时间不多了。可惜这是郁峰的灵魂，要是我自己的，应该感知能好上百倍。”

段放听着黑衣人的话，眉头一皱，似乎想起了什么。

“怎么，有什么问题？”黑衣人显然觉察到了段放所想。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犯了一个错误。”段放说话的速度少有的慢，一字一顿，但似乎非常笃定。

这一路，黑衣人对段放的心力倒是很相信，段放无中生有的本事确实不小，奈何没有一丝念力。

“老祖青灯就在那里，你信即在，你取即有。你想看到，想证实，却是万万不能。你忘了你说的六知世界了？老祖青灯不可见不可触不可及，你要眼见方为实，那就错了。在金石世界里，他根本就不是实！”

段放的话切中要害，黑衣人明白段放所言不差，刚刚他自己太过于追求探知了。明明有图在手，却还是要眼见为实，或者说至少看到触到听到才确认青灯的存在。简单纯粹，倒是一种难得。

“好，事不宜迟，赶紧去取。”黑衣人倒是性急。

“风景不错，不再看会儿？”段放似乎还真不着急，他确实想多看看周围的风景，这何止是异域外太空，这是别的宇宙啊。

黑衣人并不理会段放，径自又回到了金石世界。

轻车熟路，没有半点偏差，还是刚刚那个地方。信之即有，绝无一丝怀疑。黑衣人倒也是干脆得很，不再去感知试探，双手微微向前捧出，心中默念“灯来”。

果然，手上突然之间便有了感觉，就好像长出了一颗树，发芽成长开枝散叶，越来越坠手。

不多时，手掌之上重如千斤，但金石世界却似乎有无穷之力，丝毫不觉得沉重。

噬魂兽这时候似乎也没有再出现，青灯对于这些东西有着巨大的威慑，抑或他们本就是在守护着青灯。段放不知道，黑衣人也不知道。

眼前依然漆黑黑一片，一阵沉闷的号角声却在这个时候嗡嗡响起，青灯已经到手了，这是青灯自己的呼号。此前那粼粼的金光，这个时候却变成了幽幽的蓝光。

段放刹那间想到手机充电的指示灯，自己先笑了起来。黑衣人叹了一口气，段放实在是太放松了，好像来这里就是休闲度假来玩的。

“出！”

不等段放反应过来，又一次来到了刚刚的青天红湖边上。这是一个物知世界，段放这时候才看清青灯的真实样子。

这是一盏莲花造型的油灯。底座平平无奇恰是一张荷叶，一朵莲花从荷叶之中生长绽放，装油的花瓣却很是特殊，每层五个花瓣，共有五层，一层一层交错生长，花蕊莲心正是灯芯所在。五瓣莲花，现实中从未见过，很是稀奇，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正认真间，青灯闪现一道光芒，眼前白斑一片，明晃晃地看不清东西。待眼前逐渐清楚之时，灯芯已燃，从莲心之中钻出十来个细细的火苗汇成一炬。这时候青灯的火并不旺盛，甚至有些临风摇曳幽幽暗暗，但这个世界却已经不一样了，青天之上出现了一块巨大的光环把四下照得有些发白。这种亮，就好像在一个巨大的探照灯从四面八方直射着一般。

这就是青灯的特效吧，段放暗自思量，果然是个宝贝，自己的亮光也就普通，但是却可以让周围焕发光彩。

段放细细打量老祖青灯，黑衣人自然也是一样，只不过两人的心情决然不同。

 “有个问题。”段放略有疑惑，“六道轮回，沙砾之中有宇宙，而现今宇宙又在沙砾之中；大即是小，小即是大。离穴是个节点可以六道宇宙间穿越，可以不同世界间转换。然而即便如此，你也只能是借魂而入，青灯却是个物，不说几道空间，就是到上下一层宇宙，物也绝难通过，因为物中本有宇宙，这种穿透无法进行，否则就是彻底混乱了。”

“嗯，你说的不错。刚刚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没有答案，那么拿走青灯也是不能的。”黑衣人倒也坦诚。

暗一点。

段放心里想着和青灯说话，果不其然，灯火弱了一些，天空上的光环也暗了一些。

青灯还很懂人的心意。段放对这青灯也是越来越喜欢了。

“我知道了。”黑衣人并没有段放的闲情逸致，他从进入这个离穴开始就是紧绷着精神的，一丝一毫未曾放松，“眼前的物并非是物，老祖青灯在任何一个宇宙任何一个世界都可以是物，但实际上它是魂精，到了任何世界都可以按照魂精的意图控制周围物质，成为一盏青灯。所以要带走的是青灯的魂精，而不是眼前所看到的这盏灯。只要魂精带回，那么它自然又会是一盏青灯。”

魂精是什么？段放从未听说。

“常人而言，灵魂有上中下之分。下魂是最多的，身死魂散，如空气中的湿气一样飘散，不再会是一个完整的灵魂，要么星散为虫豸之魂，要么就是和万千魂魄之气重新组合一个新的完整灵魂；信念或者执念深重的，可以修成中魂，依其念力可以几世或者多世一体轮回，但是并不一定在人身，也会转世在各种动物上；天赋念力的可以成就上魂，大多可以人道轮回，不过上魂基本上是万中难有其一。在常人之上，还有恒魂，这已经属于修炼得道，不仅可以在肉身轮回，恒魂还带有其他魂体不曾具备的记忆技能留传。恒魂之上有精魂，精魂不再需要依托肉体寄生灵魂，可以直接化形。精魂之上是否还有更高一级，就再无可查，但是老祖宗很可能已经超越了精魂。

“老祖青灯有老祖宗分出的一丝灵魂，之前我一直想当然以为是寄生于青灯之中，可能老祖宗在青灯里头做了个灵魂的容器。但刚刚我突然明白，不是青灯装载了灵魂，而是灵魂控制了青灯，这是唯一可以解释的。抽离出来的一丝灵魂具备独立意识，甚至有了精魂的特质，只能说明老祖宗的灵魂修为已经远远超越了精魂，只有精魂之上才能分魂成精，这就是我所说的魂精。我从未听说过魂精，只是一时没有更好的称呼。魂精的强悍，乃至于刚刚噬魂兽都伤不了分毫，简直不可思议。”

下魂、中魂、上魂、恒魂、精魂、魂精，灵魂有这些个说法，段放一一记下，想想黑衣人所说，应该不错，这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释。

既然是魂精，那就好办了。剩下时间已经不多，黑衣人驱动念力，开始带着青灯返回离穴。

不稳，十分不稳。

黑衣人控制着青灯，摇摇晃晃颤颤巍巍。段放可以明显感受到黑衣人的吃力，显然这个魂精并不是可以那么轻易驾驭的。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魂精似乎是从了黑衣人，变得听话了，总算是顺遂了。刚刚从离穴进入的那种速度冲击又回来了，凝神静气饱灌念力直穿天宇。

黑衣人略松了一口气。

哐！

不知道撞上了什么，只撞得段放生疼。

哐！

又是一下。黑衣人手中的青灯很不听话，在破界之际又变得难以控制。

哐！

三次冲撞之下，黑衣人只觉得再也无法掌控，青灯失手。

眼见青灯直直地跌落下去，黑衣人自然急急跟上，哪怕不能带出离穴也决不能再让青灯有所毁伤或者丢失。

不过青灯却不会让自己吃亏。只见青灯虽然掉落在地，不过却落得端端正正，没有丝毫歪斜倾倒，就好像它一直静静地放在这地上。

黑衣人放心之后又有些懊恼，显然他的念力还不能轻松驾驭这盏青灯突破几重宇宙空间。

“段放，你也看到了。现在的问题是，魂精强悍无比，我的念力可能不够把他带出去，刚刚破界时候就吃了个闭门羹。现在唯一的方法是，你在这半个多小时内念力加强到和我一样，你我二人合力大概可行。”

“还有别的方法吗？我可不大想练这个念力。”

段放的话差点让黑衣人气得鼻子冒烟，全天下的人都巴不得有什么奇能异术，狼谷的念力几乎就是天下道法的祖师爷，到了段放这里他竟然还瞧不上。

“别人求着还得不到，你什么意思啊？你怕自己练不好丢脸吗？我告诉你，半个小时能达到六层那都能超越我家老祖宗，达不到才是正常的。我都已经足够看得起你了，万一你身上真有奇迹呢。你倒好，你还不乐意了。”

黑衣人确实心生气恼，如果是在离穴之外的话，估计少不了又要揍段放一顿。

段放微微一笑：“你也别生气，我可能与众不同吧。我不想做什么都用念力去探知，那样就没意思了，探案什么的我一下子看到前因后果，想想就无聊。狼谷的念力体系虽然可以让人超凡脱俗，但我不想被束缚在这种能力上，超凡脱俗也不止这一种方式。反倒是没有丝毫念力，像如今这般来得开心得多。”

“心力？！你果然是无缺姑姑那一卦的。”黑衣人笑得有些无奈，“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今天所有做的这一切都无功而返了。也许，青灯就永远难见天日了。”

段放沉吟了一下，很快灵光一闪：“也未必。如果说明天的你来到今天这个时间，和现在的你一起合力把青灯送到后天呢？这个可以实现吗？”

“可以。但是只有跨入三阶的念力才可能在时间穿越之后再入离穴穿越多重空间。我现在虽然在二阶的最高一层，但是跃升到三阶的可能性还不如让你在半小时内念力达到二阶顶。所以，几乎没有可行性。”

段放眼珠子一转：“单纯以你自己的突破可能受限。也许我能帮你升到念力第七层呢？你的念力再加上我的心力，或许你明天就可以突破到三阶七层。今天下午，我已经到过你们藏书阁的六重阁了。不难嘛。”

段放有些漫不经心，却听得黑衣人心惊。纯心力无念力通藏书阁六重？也许段放说的对，对于念力的执着让他限制了自己的一些创想，总试图用念力的结果来呈现。那么也许明天，这个混不吝的段放真的能带他走进七重阁？一旦突破到七重阁，他倒是很自信自己可以站稳在三阶七层的，毕竟七重阁还有大把可以练习的功法。

“我没得选了？”黑衣人冷冷地问段放。他一直以为他的能力远胜于段放，进入离穴之后他才是主角，但似乎真正掌控着走向的是段放，这让他有些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

“这不是你选的问题，形势发展只能如此。当然这可能也是顺势而不是被迫。”

段放确实有理，黑衣人便也不争辩，反正真正干活取灯的还是黑衣人，段放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

离穴内，段放和黑衣人借着郁峰的灵魂探索；离穴外，段放和黑衣人双手互抵，虽然段放毫无念力，但他且暂时充当一个协作者的角色，待明日的黑衣人在今日今时将念力注入，输送青灯。

今天与明天合力，决定后天之事，在时空逻辑上倒并没错乱。只是今日的黑衣人需要笃信最终的结果，稍有疑心可能便会让所有念力付诸东流。

子时末，黑衣人和段放已经出了离穴。

黑衣人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成功即成功，失败便失败；偏偏这一遭的结果并不在此时。刚刚在离穴之内，他只能心无杂念，灌注全部念力去相信结果，但是出了离穴却不免又有些狐疑，这般做事并不是他的风格。

段放自然知道黑衣人的心思。

“水到自然渠成，放心！明天藏书阁见！”